◎王松林

　　“一城居民半茶客”，这是在四川流传了很久的民谚，劳作之余，当地居民喜欢在茶馆摆龙门阵，谈天说地放松并不紧迫的时光。然而，这种平静随着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与大规模内迁，被彻底打碎了，而作为文化遗产中静态的古建筑，是最容易被人忽视而难以幸免的。

　　作家萧易这本《漫长的调查：重走营造学社川康古建筑调查之路》，就是将目光聚焦在抗日战争中最为艰难的时期，对营造学社1939年8月至1940年2月在川康（四川省、西康省）古建筑调查的重走。作者沿着前人的线路，踩着他们的足迹，回到八十多年前的调查现场，将历史照片与现实古建筑相对照，探寻它们在岁月流逝中的发生与变迁。

　　古建筑，尤其是民间募集资金兴建的寺庙塔楼、牌坊石刻，很少在官方文献中对其建筑布局、内部构造有非常详细的、专业性的记载。即便是地方志也常常是浮光掠影一笔带过，至于文学家、诗人游览后的辞赋，则更多是感情色彩浓烈的抒情感怀，像《营造法式》那样以建筑学的专业角度详加记载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对于营造学社这些从事专业研究的人员，现场调查是掌握古建筑动态信息最直接的手段，也是系统地研究其演变最真实、最科学的方法。这在梁思成与中国建筑学教育的开拓者刘敦桢之间早已是不谋而合的既定原则。

　　1932年至1937年，营造学社几次有影响的古建筑调查多集中在中国北方的河北、河南、山西等地。全面抗战开始后，营造学社南迁至云南昆明，他们并没因外部环境的艰难而停止工作。相反，迁到哪里就在哪里开展研究，南方的古建筑吸引了他们如饥似渴的目光，并在此时把注意力投向了尚未受战火波及的四川。

　　梁思成等人的此次川康古建筑调查历时173天，调查的收获是意想不到的，学社丰富了华北地区唐代以前的资料。然而，虽然本次调查意义非凡，却因种种缘故未被外界所知。直到胡劲草“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档案馆发现一个蓝布包裹”，本书作者萧易从梁思成先生遗孀林洙女士处获得完整的川康古建筑调查照片3100张，促使他按图索骥重走这段调查之路，才使得八十多年前的古建筑调查逐步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刘敦桢则有记日记的习惯。带着一本《刘敦桢全集》在重走的路上，如同跟他一同远行……”。自2019年开始，萧易开始了耗时五年的漫长重走。这次重走，不仅是重返那些古建现场，去进行今昔对比，对古建筑的命运再次梳理与交代，他更是要再现那次伟大的文化调查行动本身，追忆一代学人的治学精神。

　　重走过程中，作者发现，受当时抗战、修路、经济凋敝等因素的影响，很多古建筑其实在民国时期已被不同程度损坏、挪作他用，但营造学社还是用他们的相机拍摄下了珍贵的实景，用他们的文字做了较详细的记录与评定。作者依据每处古建筑当年的照片，在现场逐一辨认、拼图，这无疑对日后的修复、保护也是有帮助的。从这个角度讲，作者的重走也是意义深远的。

　　同时，作者按营造学社当年的调查线路将书分成八个部分，每部分的篇章页都配有线路图，每个地点又标有调查时间，通过这些读者或许能看到那些学人奔波的身影。正文后，作者附了20组川康古建筑今昔对照图。这是跨越世纪的不同记录，是中国古建筑保护传承的无奈表达，但也是日拱一卒的学人坚守。

　　（《漫长的调查：重走营造学社川康古建筑调查之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萧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