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抗点点头，把壶里的热茶全倒进水囊，扎掖好衣裳，离了店。在茅厕后的柴堆旁，解了杂花马，不走正路，从树林中穿行。
　　
　　天大亮，穿过密林，下了一个土坡，只听一声大喝，绍祖从乱石后闪了出来：“好一招金蝉脱壳！大冬天的，蝉都死了，你脱得去么！”朱抗微笑：“本事不丑？”绍祖得意：“也算不得俊！我赶了一截，发现地上没有印迹，料你必从树林迂回，就在这里等你，果然被我等着了！”
　　
　　朱抗沉脸道：“你果真是于大人派来的？”绍祖道：“五雷轰顶骗你！反正离北京只一天路，不信咱们回去，要于大人当面跟你说明。”朱抗摇头：“不必。既然于大人点了你，那便用不着我了，这差事就让给你罢。”
　　
　　他调转马头要走，绍祖忙拦住：“朱爷别赌气，于大人只是派我给您打下手。您就把我当个小厮儿、跟班儿、长随，此去山西，鞍前马后，我伺候您，遇到事情，听您老指挥，我决不敢僭越。”朱抗冷笑道：“于谦言而无信，这种人派的差事，我也不敢接。”
　　
　　绍祖道：“朱爷言重了，于大人只是未雨绸缪，所以添上我。咱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不拖您后腿。斗胆说，朱爷能的，我或许不能，我能的，朱爷或许也不能。”
　　
　　朱抗撑住鞍头：“你有什么能的？”绍祖昂首道：“我武艺不糙，马战步战，都是练家，一手神射，更是难寻敌手——能射鹰的多了，可把鹰穿了翅膀不伤筋骨的，天下能有几人？而且我性格伶俐，活泛变通，昨晚把曹阉狗哄得七荤八素，省却多少麻烦——山谷那些贼，我也猜到是他派的，他先兵后礼，我顺坡下驴。拿钱稳住他，往后一路他便不设埋伏。我非贪财之人，那金子我自有用处。这些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事，朱爷瞧不上也罢了，我还精通笔墨，能写会算，一应文翰事务不在话下。此番调查，最后要写成奏本上呈御览的，这是朱爷能干的？”
　　
　　朱抗道：“办完差，不怕找不到会写奏章的。我说了，这差事，要么你做，要么我做，想搭伙儿，不成。”绍祖没了耐性，愤然道：“老朱，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以为我是个纨绔公子哥儿、生瓜蛋子，可别太自以为是！我是吃过苦头、见过阵仗的，我的功夫是三伏三九熬出来的，上个月鞑子围城，我也杀了十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