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存在于潜意识中，比有意识的反应更快、更安全，也更可靠。在你突然趴到低地时，头顶刚好飞过弹片；你想不起来是先听到榴弹飞过的声音还是先有卧倒的想法。这种本能无法解释，不过，你确实想也没想就那样做了。但如果只指望着它，那么你已经是一摊碎肉了。谁也不知道，身体中的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是怎样把我们拉向地面，在关键时刻拯救我们的。如果没有它，那么从弗兰德到弗格森早就没人了。
　　
　　我们出发时还是有感情的士兵—到达前线区域时，却变成了像人的动物。
　　
　　一片贫瘠的树林收容了我们。安置好军用炉灶后，我们就到林子后扎营。车开走了，明天天亮前会来接我们。
　　
　　草地上方的烟雾大概没到胸的位置。明月悬空，洒下一片银光。军队沿着公路行进，钢制头盔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白雾中，只能看到士兵的头和步枪，随着行进的步伐，他们的头上下起伏，枪管也跟着晃来晃去。
　　
　　再往前走，雾气就淡了。这时便能看到士兵的身影了；　上衣、裤子和靴子从雾中浮现，就像浸在牛奶中一样。他们排成一个纵队行进着，笔直向前，身影合并成一个楔形，灰突突地移动着，其中个体已无法辨别。诡异的是，在雾中还能看到涌动的人头和晃动的武器。只有队伍，人则消解其中。
　　
　　轻型火炮和弹药车驶进十字路口。马匹脊背上的鬃毛在月光下闪耀，它们姿态优美，甩头时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眼睛。大炮和汽车掠过月光下模糊的山景，骑兵戴着头盔就像中世纪的骑士；　画面很美，很动人。
　　
　　我们正向先锋队进发。有的人把弯曲的尖头铁棍扛到肩上，有的则把光滑的铁棍用铁丝网穿起来。肩上的这些东西很沉，压得人难受。
　　
　　地形变得更加崎岖。前面传来消息：“小心，左边有大坑！”“小心，有水沟！”
　　
　　我们聚精会神，用脚和棍子小心地试探前面的路，以免碰到别人扛着的东西。行进的队伍停了一下；一个士兵不住地抱怨着，因为他的脸撞到了前面的人的铁丝网。
　　
　　几辆千疮百孔的车正向前行进。我们接到了新命令：“把烟熄灭！”—已经接近战壕了。
　　
　　天完全黑了。我们绕过一片小树林，前线就在眼前。
　　
　　一个模糊的、红色的亮点从地平线的一端移向另一端。炮口火焰闪耀，亮光在不停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