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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

——书写青藏高原的“山乡巨变”
《雪山大地》作者: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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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信你是老鹰,但我信我是兔子,整天跑来跑去。才让副州长啦,我们是牧区,县政府机关吃个酥油怎么就这么困难?定什么量嘛,放开吃能吃多少?县级干部还好,一天二两,个人喝茶是够啦。普通干部一天一两,够干什么?家属怎么办?不是干部的三天一两,喂人呢还是喂猫呢?再说馒头,一天六两也可以,但肉和菜要供应上,要天天有炒菜,去年县政府食堂不就是这样的吗?今年怎么啦?”

  “你给我发什么牢骚?州上的食堂也好不到哪里去。办好食堂,全看县长。伙食差一点对你有好处,要是食堂天天都是八盘酒席,你还能增添什么?酥油也好,馒头也好,现在只要你给每人增加半两,全机关就都会说你是好县长。”
  
  才让目不转睛地瞪着父亲,眼前的奇妙让他万难理解:父亲拿起一个黑乎乎的羊腿骨一样的东西,就能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那个人在哪里呢?
  
  父亲放下话筒说:“可惜野马滩没拉电话线,不然你就可以跟阿爸说话啦。”才让双手抚摸着话筒,抬头巴巴地望着父亲。
  
  父亲问:“你想打给谁?”才让望了望墙上的张贴画,上面有挺胸昂首的两男一女,有三面红旗和一句口号:人民公社好。他突然爬上椅子,用指头点住了中间的女人。
  
  父亲说:“哦,你是想阿妈啦,你阿妈已经远远地走啦,她这么好的人肯定在天上。跟天上的人说话,最好就是念祈福真言。”
  
  父亲带着才让离开办公室,又去马厩看了看日尕,回到宿舍后,让才让先睡下,自己趴到桌子上开始写信,信是写给家里的。写着,觉得有些饿,看桌上还有半个才让留给他的馒头,两口吞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父亲的头一件事依然是操心才让吃喝。之后,叫来了县政府的通信员果果,让他立刻出发去一趟西宁,带着昨晚写好的信,也带着才让,又把提前打出来的自己今后两天的馒头都给了才让。
  
  才让不愿意跟父亲分手,父亲说了半天他必须去的理由,也不知他理解了没,当通信员把他抱上马背时,他哭了,没有声音,只有眼泪。
  
  父亲给他招手,他也给父亲招手,县政府大院门口,风中的告别里,一只是粗粝的大手,一只是正在粗粝的小手。果果拉马走去,他是藏族,始终保持着不在县政府门口和干部面前骑马的习惯。
  
  很快才让成了一个小小的不断回头顾望的背影,孤单而悲凉。父亲伤感地瞩望着,忽听一阵马蹄疾驰而来,州上的通信员边喊边下马:“紧急通知,紧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