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本报 收藏报纸 报纸头版

内容导航 版面导航

获得 Adobe Flash Player

一片叶子上生活

        ◎文/陈玉珍

  特意选了一个夏日的傍晚,驱车赶赴新庞村。

  车子一路往西,经过玉康路,再往里走一小段,便见一道别致的拱门迎面而立——大门呈巨树状,下面围拢着不少的小动物,羊驼、猴子、松鼠、棕熊,各个栩栩如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哪家动物园了呢。

  放下车,信步往里走。街道两边是竖琴状的围栏。围栏两侧长满了野草,凌霄花从野草丛中突围出来,沿着斑斓的琴弦往高处攀爬。与它有着同样行径的,还有不少的藤蔓植物,圆叶牵牛、掌叶茑萝、五叶地锦、拉拉秧……植物们靠着柔嫩的藤蔓在高处安家,把围栏、高墙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围栏像个巨大的线圈,裹着一身绿意在田垄上绵延。风吹过围栏,就像是在翻阅一部活的植物志。

  围栏后面,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时令已近秋天。园子里依旧树木森森,蜡树、梧桐各得其所,占据了园子里不同的天空。顺着铺满沙石的小径往前走,便能看到一丛丛的艾草,从林子中间探出头来。你轻轻俯下身去,艾草独有的清香霎时间溢满心房。那味道自然、纯粹,像一阕婉约的小令。叶子底部,还有一层细密的绒毛,摸上去柔软而又细腻。

  倘若是在春天,端午时节,这样的艾草园,在这里,几乎随处可见。即便是在这样的季节,大部分的艾草已经归仓,可我们依然能够在田边、小路,找到它们的身影。提示着我们,这里,是它钟爱的乐园。

  从园子里出来,继续顺着竖琴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不多会儿,新庞村新兴的网红打卡地便到了。

  素朴的门楼前,一丛桔梗花,正开得十分热闹。往里走几步,便是成片的田垄,像棋盘一样,被切割得十分仔细。棋盘上栽满了植物,大多是蔬菜,偶尔夹杂着几垄庄稼。不多,稀稀疏疏的,散落在棋盘的一角。蔬菜的种类可就多了去了,西红柿、黄瓜、茄子、辣椒、芫荽……还真是应有尽有。地头上的野薄荷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紫色的叶片像花朵一样在风中飘摇,却比花朵还要香上几分。

  田垄之间留了几条小道。上面扎了凉棚。落葵、豇豆、扁豆、南瓜,顺着凉棚的支架往上攀爬,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人像鸟一样在屏障下面做窝,靠边一张小木桌,再放几个小马扎,美美地往底下一坐,美美地喝上几杯茶,一天的劳作便全都有了意义。

  立秋了,大地把珍藏的魔盒打开给我们看,有些蔬菜的叶子渐黄了,田垄却愈发丰满起来。瓜果全都藏不住了,从枝叶间露出浑圆的身体。

  该是种白菜、萝卜的时候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阿姨,戴着斗笠,在田里忙碌着。见我走过去,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阿姨,您这种的啥呀?”我好奇地问。

  “种白菜呀!”她笑眯眯地说。

  我搬了个小木凳,在地头上坐下,看她熟练地拿着镢头点坑,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干起农活来,怎么就举重若轻,像捏个绣花针似的。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声响。突突,停在路边。下来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原来是她的儿子到了。

  “妈,我来浇坑吧——”说着,顺手拿起车上的水壶,去旁边的水管上接满,挨个往坑里浇水。

  “你这孩子——别往中间浇,从边上浇!”老太太显然比儿子更像个种菜的行家,回头嗔怪道,“你待会吧,我这还缺道工序——肥料还没撒呢!”

  我们都伸长了脖颈去看。肥料是用豆子做的,掺了草木灰。看上去灰扑扑的。

  “这肥料,好着呢!我自己做的。”老太太自豪地说着,“防虫防害,还有营养!”

  真厉害!我不由想起新闻里说的,那些把种菜种到国外去的大爷大妈们,忍不住哑然失笑。人到一定年纪,会不约而同地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向田里的农夫学习,如何侍弄庄稼和蔬菜;同时也向庄稼和蔬菜学习生存的自然之道。在暮年的时光里,长成地里的一棵草,一片叶,活得悠然,活得自在。

  中国人的田园情结,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暮云四合,投宿的鸟儿,哗啦啦,开始往林子里钻。种菜的阿姨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回走。我也依依不舍地与他们告别,启程返回高楼林立的城市。

  身后是渐行渐远的新庞村。在一片叶子上生活,它活得悠然,活得自在。幸福的日子越过高岗,越过田野,在屋檐上轻轻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