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吃俸不能超过三代，往下的读书科举当兵打仗，和大家伙儿一样，凭本事谋生。”沈固鼓掌大笑：“这位张兄弟倒是快人。”郭登道：“话虽痛快，但祖宗之法坏不得。”
　　绍祖道：“咱们坏不得，卖国的贼就坏得！太祖在宫里设铁牌，严禁太监干政，王振那阉贼就敢把牌子除了，上皇有说一个字？”在座诸人微笑而已。
　　席散回房，朱抗训他：“不喝酒你也疯？在外要谨言慎行！何况在军中？你那通话够杀一百个头了！”绍祖笑道：“我怕个鸟？郭大人和沈大人的话也够杀头的。”
　　朱抗惦记正事，把席上众人姓名写在纸上，想着于谦说的“华佗摇扇”四字，对着名字琢磨。绍祖看不明白：“这是给他们测字呢？”
　　朱抗说了缘由：“接头的是个将官儿。出于谨慎，他信上只署了‘华佗摇扇’。”绍祖笑道：“这时候知道我的好了！拆白道字、解谜射覆，那是咱在京里天天喝酒玩的游戏，闭着眼都会。”
　　他扯过名单，把名字逐一细看，嘴里咕哝，指头比画，研求了好一会儿，摇头道：“都射不着。”朱抗发愁：“大同的将官少说也有三四百，这一时怎么找？”绍祖道：“什么难事！问郭登要了将官名册，逐一分析就是。”
　　朱抗道：“我们此来是押送军资，若要名册，怕引郭登起疑。此次调查不能在大同就露真身，不然可能连这城都出不去。”绍祖挠头道：“明天出去逛逛，勤问人家名字，兴许瞎猫碰见死耗子。”
　　朱抗朝外望了望，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四下深白，所在衙署靠近城墙，能望到上面值夜的军士。他披上袄子，努努嘴：“去城头看看。”
　　城墙下，几个军士正围着火盆搓手跺脚，火盆里烤着什么，香喷喷的。问他俩做什么，朱抗说上去看看。
　　一军士道：“这二位是京城来送棉袄的。”众人热情起来，从火里抄出一团黑乎乎的饼：“爷们儿尝尝。”
　　朱抗谢过不吃，和绍祖顺着长长的台阶上了墙头。每隔几丈有一个军士站岗，间错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盆。
　　夜风刺骨，俩人紧紧衣裳，绍祖趴着雉堞往远处望，只见一片深青色的苍茫混沌，山影蠕蠕变幻，如一群天地刚刚开辟时蓄力待飞的巨兽，牛乳般的月光从天上流下来，也被染得青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