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大忙道：“别说凶话，此去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锁好门，骑马上路。晨昏中，街上做买卖的熙攘匆忙，人人口吐白气，如新亡的鬼魂。在德胜门等了会儿，城门开了，挤在人群里出了城，朝北而去。天大亮后，雪停了，路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路边几株粗壮的野梅，开得正烈，红艳艳的，几只灰楚楚的寒雀绕着乱飞，争相去啄花蕊。一股清香，在冷气中嗅着发硬。
　　过了几处村庄，人烟稀少，两边是铺银叠素的田野，浮凸的田垄像是一条条冻死的大蟒，偶尔几只野兔在其间乱奔。
　　中午时，在一家客店打尖儿，一队往京城送粮的骡队正在休息，二十来人，把小店挤满，端着大海碗吃面，吸溜得震天响。店家问吃什么，朱抗要了个碗，去民夫中间的大桶里盛了两箸子，站在外面吃了。又要店家炕一锅烧饼，比画着：“拳头大，不要馅儿，做三四十个。”
　　店家道：“人多，灶上排不开，爷得等会儿。”朱抗道：“不急。”转身和一个车夫搭话：“老哥从哪里来？”车夫说从龙虎台来。问路上景况，车夫说遇到一拨逃难的流民，堵了道儿要粮食，他们这是官粮，死不能给，流民嚷了一阵，见他们人多，也没闹起来。
　　正说着，只听一声响亮马嘶，那头来了个行客，骑匹肥壮黄马，头戴水獭皮罩红缨宝石冬帽，穿火红狐狸毛大裘褂，束一条金锏透花的花银腰带，脚踏马皮绿线绲云头战靴，腰插刀，肩挎弓，鞍上挂了两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嗒嗒朝这里行来，嘴里高吟：“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
　　到店前，两脚撤了镫子，双手在鞍上一撑，一个花哨的虎掀尾式下了马，大笑道：“北上单于台！”引来车夫一阵叫赞。那人抬抬帽子，吐出一口寒白，露出面貌，一个俊俏秀雅的后生，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白净脸儿冻出两片红，如贴了两朵大梅，唇上微有髭须，一双流波大眼，扫了众人一圈。
　　他从鞍上解下野鸡，唤来店家：“炖了，有什么蘑菇干菜豆腐丸子，看着放。有好酒和下酒的小菜，也一并上来。”看他派头不凡，车夫忙让出一张方桌，加紧吃完，穿戴好，赶着一溜儿骡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