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由于方言太重，酸曲儿一点儿也不像平时在收音机和录音带里听到的那么好听，既不悠扬也不流畅，甚至可以说磕磕巴巴，拗口得很。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中，这种土得掉渣的语言以及由此产生的那种味道让人着迷。陕北说书在榆林听过，链子嘴，语速太快，基本听不懂，这会儿讲的大概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台下时不时哄出一阵大笑。
　　
　　二人台唱的《走西口》，和民歌《走西口》不相同，像是熟悉，听起来却又很陌生，有情节，整出戏也长，一男一女扭扭跳跳唱唱，凄凄惨惨戚戚……台下听得鸦雀无声。

　　台下站一会儿，就出来了。空地上的火塔烧得正旺，一圈一圈围了不少人。本来该是月明之夜的，由于天阴，夜就黑重，加上冷，北方寒夜便显出火的主贵。搭火塔是陕北由来已久的习俗，一般多在正月十五前后：一块块煤炭堆起来，一人多高，有着塔的样子。天黑之后，点燃几根树枝，从接近地面的地方塞进煤块之间的缝隙里，煤块就被点燃了，开始一点点往上烧……火塔原本为了取暖的，却又被人为地赋予了其他的寓意：祛病消灾，希望日子过得红火……火塔永远是冬日乡间聚会的中心，但凡有大事，必须搭火塔，尤其是庙会，火塔是必不可少的。许多人这期间出来，似乎只为了火，别的似乎并不关心。
　　
　　有的向火站了，眯了眼，无言语，把双手伸出，任火苗忽明忽暗把五官映照得神神乎乎；另有一些则抽着烟，可着嗓门高声大气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还有一些连火也不烤，只是借着火堆凑在一起，聊一些他们自己感兴趣的事儿——或蹲或站在人影里，窃窃地说着别人听不囫囵的言语，然后窃窃地笑……比起戏台子来，火堆旁就是一出毫不逊色的对台戏。
　　
　　几个时辰过去，人群鼓涌，演出结束了。人们四散开，或上坡或下沟，没多大会儿，一个个消失在黑夜里不见了。再过会儿，火塔旁稀稀落落的人也走光了，火塔只剩下一堆灰烬，灰烬下的火焰，要不了多久也要彻底熄灭了。
　　
　　夜已深，且又累又困，返回乡政府已经不大可能。大概是正飞乡长父亲的面子，也可能曹振林、三娃的原因，村里安排一行人在一个大炕上通铺住下。这是极高的礼遇了，在贫穷凋敝的乡间，要一下子安排七八个人住宿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