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过年时在榆林老街，竟有三四摊儿聚在一起，像打擂台，一个个唱得卖力。但大白天，人来人往乱哄哄的，尤其说唱奏乐的俱是敷了粉化过妆的，就觉得不大对劲儿，站了一下就离去了。前几天在老乡家里也遇见个说书的，声音洪亮，表情丰富，只是太“表演”化，看了也有些不自在……这次却不同，一是喜欢二哥农民的模样，从中自然地就觉出些亲切来；再者二哥嗓音粗糙沙哑，与被烟熏了的窑洞以及门外的土地沟壑浑然一体。似乎这种生长于民间的艺术形式，就应该在这种环境中才对劲儿，尤其二哥说唱时是闭了眼睛的，故事也就说得似梦非梦，不知怎么就多出许多古意和境界。

　　“要听文的《包公案》，要听武的《响马传》，半文半武《薛刚反唐》，才子佳人《戏牡丹》……”先是来了一段小坠子，接着说起《包公案》来，从少年包公说起，说小包公如何离家赶考，如何拜别父母双亲，父母双亲如何放心不下，如何让家人李倩同行，路上如何遇匪遭劫，小包公如何斗智斗勇，家人李倩如何擒贼……二哥卖力尽情地唱着，声音忽高忽低，语速时快时慢，故事也说得荡气回肠。

　　最后一个圆浑的尾腔一收，三弦和竹板戛然而止……这时小包公才刚来到汴梁。正想下文呢，三哥就把面端上来了。
　　
　　二哥累了，面色涨红，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粗布手巾，不时地擦拭脸面，邻居们知趣地一一告辞。李胜接过三哥端来的面递给二哥，几个人坐在炕下吃了。边吃边聊，二哥问了李胜这些年的情况，李胜恭敬地一一说了。喝些酒，话都显得多了起来，你推我让，一顿饭吃得充满情意。
　　
　　撤去碗筷，又说了些闲话，二哥就说天色还早，我再接着说一段？李胜说，二哥身体不好，还是歇会儿吧，我们还是早些上路。二哥和三哥就嚷着不让走，硬要留宿。李胜便说了后面的行程安排。二哥说：“也是，不能误了你们的工作，那就再来个小段给你们送送行吧。”二哥触景生情，现场发挥，从北京说到延安，从延安说到李家河，最后李二哥唱道：“正月十六说下些吉利话，包你们一路没麻搭……”看着满头大汗的二哥，我心里热乎乎的，我觉得这才是陕北。
　　
　　一家人簇拥着我们出了门一一别过，车就缓缓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