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了几句，刘拴气消了，似乎也意识到刚才太凶了些。于是，坐到自己床上，扯长声音，嬉皮笑脸地起来：“你，去过洛阳？你，知道洛阳的马路有多粗？你，知道火车是立着跑还是躺着跑的？你，金戒指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人半醒未醒，竟然没作一声。我和于庄赶紧说：“都睡吧，都睡吧……”说着将灯熄了。
　　厂里的职工，对我们这几个外人感到好奇，尤其是对我们身上背的相机感兴趣。当知道照片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便三三两两地围拢了不散。几个皮实的女职工，直截了当地问能不能给她们也拍上几张。还没等回答，后面大姑娘小媳妇便嘻哈着自觉地排起了队。
　　当时胶卷纯属奢侈品，外出一趟，也就带个把胶卷，不到非拍不可，是不会轻易按下快门的。一个胶卷三十六格，若一人拍一张，这么多人，起码得两个胶卷才行。出门时，我往相机里装了一个卷儿，这时已拍去大半。刘拴在文化馆工作，条件好些，也就带了三个，而且两个已经基本用完了。拍吧，拍不起，而且后面还有行程；不拍吧，看她们拢头发、整衣角的兴奋劲儿，实在不好开口拒绝。而推说没胶卷了，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于是就尴尬了。我说我来给你们画像吧！支摊子的时候，围过来七八个。我用了马蒂斯的手法：鲜艳的颜色涂了，然后用线勾勒。结果，一个还没画完，围着观看的人，一个一个转身走了。留下当模特的这个，虽不好意思起身，却也心不在焉起来。
　　刘拴那边热闹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正在替刘拴为难，不知道他会怎样脱身，就听刘拴说：“来！拍！一个一个来……”
　　我没事干了，也围了过去。就见刘拴把相机机身装进包里，只拿了拧下的镜头出来。扎好架势，手里端着变焦镜头，把一只眼睛眯缝了，对着长龙一个一个“拍”起来，嘴里还喊着：“……往右一点，头歪一点，笑一笑……好，下一个……”
　　大姑娘小媳妇兴高采烈，或叉腰，或歪头，一个接一个地对着没胶卷的镜头“留影”。看着这荒诞又恶作剧的场景，我觉得事儿闹得有点大了。满心忐忑，却又不敢流露，一直看刘拴把前面排队的人“拍”了一遍。
　　离开后，我对刘拴说：“她们要知道你这样糊弄她们，还不得把你骂死！”“啥门儿呀！不拍也少不了被骂，拍又没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