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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家

——共同构筑的集体记忆
《蚌壳与珍珠:上海武康大楼居民口述》作者:陈保平陈丹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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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事父亲经常做,讲不完的。提倡学雷锋的时候,姆妈就笑爹爹是“资本家雷锋”。
  
  讲起资本家,我不晓得划成分到底用啥标准。如果按照有多少股票,爹爹是资产阶级。如果按照是不是当老板,那么爹爹当资本家的过程,听起来又有点特别。每当读到报纸上或者听到小囡提到,“解放前的资本家”如何如何,姆妈就笑爹爹是“解放后的资本家”。
  
  新中国成立好几年以后,大概都快要公私合营了,上海有家照相器材商店,老板过世了或者出国了。那些年还是有人能够出去的。那家店大概才三个店员,可能爹爹有股份,可能因为听说沈仲章心好,店员就跑到武康大楼我家来,对沈先生讲:店里没老板就要关门,阿拉就要失业。沈先生侬只要挂名当老板,别的阿拉来做。爹爹就同意了。
  
  公私合营后,不晓得是马上还是后来合并调整,那家小店并入冠龙。再讲定工资,单位里开会,定沈仲章月薪三百块。爹爹就讲:我勿天天来上班,勿应该拿工资,给我六十块,作为车马费,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1957年反右运动,没人想到沈仲章。这辰光,爹爹的书生气冒出来了。爹爹算音乐家协会的,一般来说,文艺界难免为名利弄出一点不开心,但是这个沈仲章又让名又让利,人缘好。爹爹先去问音协,要不要来开会。人家哼哼哈哈不接口,故意放过沈仲章。对比傅雷,本来也是自由职业,还是没逃过。
  
  爹爹虽然从来不会存心去批评人,而且还常常帮人家化开僵局,避开难堪,但既然沈仲章做事跟别人常常不一样,讲话也会不一样。假使开会一开口,就难保了。我也晓得,爹爹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他做事十分认真,讲话相当风趣。
  
  确实,爹爹讲的话常常跟人家不一样。碰到小囡看啥看得太了不起了,爹爹还会“泼冷水”。爹爹本意是善意提醒,希望冷静一点。因此,他可能对别人也会这样。但假使别人按字面理解,或者朝另外一个方向扭一扭,就容易扣上“右派”帽子。还有,爹爹重情义,肯代人受过,现在流行说法是替人“背锅”。这样一想,我倒后怕起来了,还好,还好。
  
  爹爹去音协的辰光,大概反右的风头已经过去了。爹爹是去问,自己是不是漏网右派。音协不审查么,爹爹又跑到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