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韦斯林看到他，贝特克回来时特意绕了个弯。他对我们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用口型告诉我们：只剩一个小时……
　　
　　我们实在不忍心欺骗一个将死的农民，却不得不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贝特克告诉韦斯林，医生说要等伤口愈合一些才能做手术，韦斯林立刻猜到了一切。他沉默了片刻，沉吟道：“是啊，你们经历四年战争，依然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而且马上就能回家了。可我呢……四年了，四年……这一刻我等了四年……”

　　“他们会给你做手术的，海因里希。”
　　
　　“不，不会的，不会的……”
　　
　　韦斯林陷入了沉默，再也不肯被抬进医院，他只想留在外面，留在我们身边。
　　
　　野战医院建在山坡上，从这里望去，风景与前线截然不同：湛蓝的天空透着祥和与宁静。大地一览无余，静谧且安全。我们来时的大路被秋天装点得五颜六色，远处的田野像一条棕色的裙带，在山脚下伸展出去。清风带走了血腥和腐烂的恶臭，刚刚犁过的土地散发出清新的泥土味儿。
　　
　　韦斯林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清澈、充满了生机。他是农民，这样的景色再熟悉不过了，所以这一刻他与我们的心境截然不同。他知道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因此不愿移开视线，不想错过任何一处风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缓缓抬起手，低声道：“恩斯特……”

　　我俯下身，耳朵凑到他唇边。

　　“把东西都拿过来吧。”

　　“不急，海因里希，你还有大把的时间。”
　　
　　“不，我不行了，快拿过来吧。”
　　
　　我把物品一一摆在他面前：皱巴巴的印花钱包、小折刀、怀表、钱……
　　
　　他妻子的照片就珍藏在他钱包里：“让我再看一眼。”
　　
　　我把照片拿出来，举到他眼前，让他看得更清楚。那是一张清纯的古铜色脸庞，他看了很久，依依不舍地说：“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你把它们带走吧……”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不想再问，默默地把东西塞进口袋。

　　“请帮我把它们带给她……”

　　我点点头。

　　“告诉她……”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颤抖着、呻吟着。我拼命地分辨他的话，但他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呼吸渐渐沉重，时而中断，时而微弱……突然，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眼睛里的光芒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