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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

——书写青藏高原的“山乡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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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可以用残忍来形容的优越和歧视:你不会说话,我会;你的耳朵是摆设,我不是;你没有阿妈,我有;你没有衬衣衬裤,我不仅有还可以多出来让给你。
  但才让并不是一无所有,我懊恼地发现,其实他拥有的比我更多,我甚至都不能跟他平起平坐——他有比我更明亮的眼睛,有比我更强壮的身体,有一件穿上去像个小大人的皮袍,有一双皮制的小靴子,有一种迅速理解对方的聪明和一学就会的本领。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股酥油味,皮袍上有,头发上有,肌肤上有,就算浑身上下洗了一遍,依然会浓浓地散发出来,好像他是一个被酥油孕育的生命、一个从温热的酥油河里捞出来的孩子,那种甜丝丝的腥香浸透在骨头中和血肉里。我喜欢酥油味,我恨我没有酥油味,更恨才让拥有酥油味。
  我问母亲:“才让为什么到我家?”母亲说:“你以后就知道了。”“才让什么时候走?”“不走了。”“为什么不走了?”“不走就是不走了。”我一脚蹬掉了被子,我说我不跟才让睡一个被窝。姥爷、姥姥和母亲一起回答了我:“不行。”母亲又说:“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我几乎要哭了。
  就这样,才让成了我家的一员。他用极快的速度学会并适应着一切,包括每天洗脸刷牙,换下皮袍穿上短衣长裤,用筷子吃饭,把一块手绢叠起来装在身上用来擦鼻涕,上炕前脱掉靴子,等等。
  而且许多事一学会就比我做得更好,比如从一本无用的书上撕下一页来作手纸时,他会撕得整整齐齐;饭后他能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而我却常常需要姥姥或姥爷拿过去再舔一遍。
  当然,他必须适应的还有我持续不断的对他的挑剔和不屑,还有对只能吃个半饱的忍耐,还有家里家外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一次姥爷带着我们两个去理发铺理发,姥爷让我先来,我不知为什么死活不肯。才让以为我害怕,以为用刀剪搞掉头发会很疼,也害怕得抖起来。不该理发的姥爷只好让理发匠先在自己头上又剪又剃又刮。
  才让看到姥爷有说有笑,眼里的惊恐这才消失。当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跟城里所有的男孩一样也有了一头短发时,呆钝了半晌,突然又轻轻笑了一下。
  但对才让来说,真正需要适应的还是不停息地看病吃药。母亲是省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她把才让带到五官科找了几个医生会诊,又带才让去了中医院,去了紧挨西宁的湟中县,那儿有一个传说很厉害的民间中医。其间才让不断在吃药,有西药也有草药。每天早晨起来,母亲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才让,她期望能把才让从梦中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