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沉声音：“朱爷，我直觉，枯树墩那里只是个破题儿，从那里入手，定会查出许多内情。我只是抛砖引玉，两位去了天威县，大展手脚罢！”他把那幅图收起，递给朱抗：“老兄拿着参照。如有需要夏某处，随时传信来。”
　　
　　隔日一早，朱抗和绍祖向郭登告别。郭登又饯行一番，送了些盘缠，二人坚辞不受。离开大同城，往东走了一程，估摸城头守军望不见了，进入山谷，迤逦往西行进，奔向天威县枯树坡。
　　
　　天放晴，近田，万顷同缟，远山，千岩俱白。绍祖把大狐裘褪在腰间，敞开衣领，畅快高吟：“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指着朱抗，“老苍，说你哩！”
　　
　　朱抗捧着那幅防御图细看，头也不抬：“这会儿不哭你爹了？”绍祖脸一青：“你这人！”为赶时候儿，俩人中午不停，在马上吃了干粮，下二十里惊雷沟。幽冷寂静得怕人，绍祖不自在，想聊天：“老朱，说说你的事。”
　　
　　朱抗道：“说什么？”绍祖道：“随便说，比如你爹娘是干吗的，你几岁当兵，都去过哪儿，娶没娶过老婆——你有儿女吗？”朱抗道：“我没娶过女人，也无儿女，没什么可说的。”绍祖一拍手：“说说下西洋的事儿！我惦记这个。”
　　
　　朱抗不言语。催问两次，朱抗道：“只记得大海很大，别的记不得了。”绍祖拧巴个脸：“你很会扯淡。”
　　
　　静了会儿，朱抗倒问他：“你读书读过医书吗？”绍祖洋洋笑道：“你算问着了，本公子是通识杂家，无书不读。”朱抗问眼睛花怎么治。绍祖背了几个药方，敷的、洗的、熏的、药食的各一。
　　
　　朱抗又问：“身子里蚂蚁乱爬乱咬，是什么病？”绍祖不明白：“蚂蚁？身子里怎么会有蚂蚁？”朱抗道：“有的，动不动就闹，刺挠人。”绍祖愣了会儿，大笑道：“我晓得了。老朱，你没事儿洗洗澡罢——身上都是跳蚤，还有蚂蚁。”
　　
　　朱抗严肃道：“我分得清蚂蚁和跳蚤。我说的蚂蚁在五脏六腑里，掐也掐不到。”绍祖纳罕：“听着是疟病？打摆子不打？”朱抗摇头：“不打摆子，一发病就出汗，黏手，糨糊一样。”绍祖连说奇特，问这病多久了。朱抗又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