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祖兴奋地在马上乱扭怪叫。行了一截，朱抗分出烧饼给他，又道：“本来昨天就能到居庸关，我悄悄变了路线，你只知道肚饿，竟没发现，还自称精细！”绍祖叫道：“我的爷，你可够了！”
　　过居庸关，朱抗出示虎头牌，守关将士不敢怠慢，留他们住了一晚。天气好转，天地之间清爽透亮，一望无碍，如走在一块大水晶里，连吸的气都清甜。山上有耐冬的树，绿得发黑，还有未冻的小河，叮淙淙响，牧民赶着羊群沿岸觅食。过榆林，到了怀来。在城中客栈歇脚，绍祖看到门口楹联，“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寻虎穴；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喝了一声彩。
　　朱抗不吃店家饭菜，绍祖道：“老酸！路上吃烧饼，店里还吃烧饼？咱们又不差钱。”死拉他坐下，要了几样菜。朱抗拿了张炊饼，把各色菜放进去卷结实了，如擎了支火炬，大口咬吃。
　　绍祖看着极有趣：“这是行军的习惯？”朱抗点头：“吃饭没时没晌，不用碗筷。”绍祖性爱饮，连日滴酒不沾，嘴里淡得直要生出青苔，看邻桌客人大块吞肉大碗吃酒，恨不得变成一只虫儿，钻到酒杯里泡一泡，里外浸透了才快活。吃了只炸鹌鹑，酒瘾在肺腑毛发间翻涌，坐立难安，他嬉笑道：“老朱，你天　性　不　吃酒？”朱抗道：“做了夜不收后就戒了。”
　　绍祖好奇：“我也听过夜不收，到底是做甚的？就是打探敌情吗？”朱抗道：“打探敌情外，还要守墩、夜巡、刺杀、劫营、烧荒、勘察山川、随军打仗，朝廷来了人，还要举旗子打伞摆仪仗，活儿很多很杂。”绍祖又问：“夜不收这个名号是谁起的？我读古书，《左传》便有间谍之说，后代又有斥候、尖拨、游奕，从没见过夜不收的记载。”
　　朱抗道：“我也不知谁起的，就这么叫。南边也有叫健步、缉事的，名儿不同，干的事儿一样。”绍祖舔舔嘴唇：“今天咱们不探敌情，也不刺杀，也不夜巡——能不能让我喝两盅儿？”朱抗放下炊饼，瞪着他，眼里如凸出来两颗钉。绍祖看他神色，连忙摇手：“逗你呢！酒这东西，有没有我都一样。”朱抗道：“你要熬不住了，随时走。”
　　正吃着，听得厨房哐啷响，似打翻了碗盆，一婆娘大骂：“死贱人！眼睛长着瞧汉子的？白吃我几个月饭，账没勾两笔，倒会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