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二人目光灼疼了，那人站起，提着一瓶酒，转身朝朱抗走来。四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细长眼，鹰钩鼻，微微笑着，酒放桌上，一拱手：“可是新晋锦衣卫千户的朱爷？”朱抗嚼着烧饼并不理他。那人径自坐下，拿过一只茶碗倒满酒推过去：“大冷天儿，朱爷吃杯酒暖暖身子。”
　　
　　朱抗漠然：“不会吃酒。”那人咯咯笑了：“好个稳重人儿，是干大事的。”朱抗把桌上的饼渣搓起来，倒进嘴里嚼了，喝尽茶，一抹嘴：“还未请教？”那人看了眼店家与跑堂，两人立刻缩去厨房，这才道：“咱家吃宫里饭的，姓曹名吉祥。”朱抗微笑道：“曹公公走公差？怎么前头驿站不住，来这村店？”
　　
　　曹吉祥笑道：“在驿站可碰不着朱爷——听说朱爷领了一项要紧的差事。”朱抗道：“是有差事在身。”曹吉祥道：“宫里传闻，当今要追究土木战败的事，想必不少人要掉脑袋。”朱抗道：“下午在山谷，倒是不少人掉了脑袋。”
　　
　　曹吉祥惊讶道：“朱爷遇到山贼了？这一带，山贼极多的。”朱抗指着他胸膛：“公公不必绕圈子。那里头——怕是给我的金子。”曹吉祥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绣囊，放在桌上。

　　他又转向绍祖：“那位小爷何不过来坐呢？”绍祖望着他：“你们说话关我甚事？”曹吉祥道：“你和朱爷是一路的，何必在我跟前装作南北客人呢？”绍祖笑一声，挪了过来，幽幽道：“你走来时有暗响，铿锵之声，必是金银。胸前微微鼓出，有事求人，这点银子怕拿不出手，只能是金子。”曹吉祥拍手笑道：“于大人的眼光果然毒辣，选对了人。”
　　
　　绍祖道：“我们去山西干事，公公有吩咐？”曹吉祥道：“吩咐不敢，只是有几句话请教。”绍祖伸手：“洗耳恭听。”
　　
　　曹吉祥道：“咱们敞开门窗说话。土木惨败，全因王振挟持上皇，好大喜功，数十万兵马吃他指挥无当，全军覆没，这是朝野上下的公论。战败当日，王贼已被众臣诛杀于土木堡。王贼党羽，锦衣卫指挥马顺，内官毛贵、王长，王贼侄儿王山，也被群臣打死在金銮殿上。王振心腹，大同监军太监郭敬，也已凌迟处死了。天打雷劈说，上皇也有宠信奸佞的过失，而今北狩瓦剌，也算天谴。咱家实在纳闷，冤头债主都已清办，二位去山西，还要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