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永斌

　　奶奶的床头搁着一个食品盒，体长50厘米左右，由冬枣木加工而成，它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一点丑陋。凹凸不平的柜体配上了一顶歪斜扭曲的盖子，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奶奶把它视若珍宝，每天都要爱惜地用手绢将它擦拭一遍又一遍。
　　
　　小时候，我们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奶奶屋里问安，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奶奶再一次从食品盒里拿出香甜可口的糖果点心分给我们吃。当看到这群像嗷嗷待哺的雏燕似的孩子们把手伸到面前时，奶奶总是笑吟吟地打开食品盒，食品盒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大白兔奶糖、五香瓜子、各式小面包、糖炒油栗子，还有助开胃的酸甜山楂片，辣爽过瘾的吮指小辣条。这些东西仿佛是勾魂摄魄的迷人魔法师，瞬间将我们的眼睛牢牢吸引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食品盒靠拢，当我们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去想要去抓时，奶奶总是立马拦住，首先笑着从盒子右侧另一个空格里取出个包装袋，那里有从地里刚刚刨出来的苦菊，但是早已经择干净洗好。奶奶会把它们分成几份，团成团，示意我们张口，我们极不情愿地张嘴，她便顺势将苦菊一团一团塞进我们嘴里，等我们皱着眉头吃下去后她才开始分糖果。当我们终于嚼完那难以下咽的苦菊，兴高采烈地剥开糖果纸将糖一口吞下后才发现——这也并不是多好吃，不像想像中那么甘甜爽口，相反还透着那么点点苦涩，本来能吃5块的最后3块都吃不下了。奶奶总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我们乐，我们的脸从最初的满怀期待模样，到集体出奇一致抵制苦味时的皱眉撇嘴，再到“如愿以偿”后失望透顶的难看吃相，奶奶仿佛在看一场儿童情绪表演秀。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抱怨而改变初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从春天时的婆婆丁、苣荬菜，到夏天时的莴苣、苦菊；从秋季的紫花苦菜，再到冬季时早已晾干存储好的苦瓜干。食品盒里仿佛也有了四季更替，里面的糖果点心换着花样地变，或甜或酸，或辣或咸，可唯有这一剂苦味贯穿始终。不管谁要糖果，奶奶必须先让他吃点“苦头”，有时是直接将干净的苦菜给孩子生吃，有时会搭配沙拉凉拌，有时也会沏杯苦瓜茶让人痛饮一番。刚开始时我们异常抵触，但到了后来却越来越喜欢吃甜食之前先来点苦味了。
　　
　　我们问过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奶奶笑着解释：世界上的滋味千千万万，甜能让人愉悦，酸能让人兴奋，咸能让人精神，辣能让人快乐，只有苦让人生涩、难过、抵触。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往往最令人厌恶的东西反而最适合自己。药苦不苦？它能治病呀！生活苦不苦？它能让人快速成长，磨练意志。苦能清火明目，奶奶我活到现在80岁了依然精神矍铄，眼不花耳不聋，靠的就是这剂苦味。每次让你们吃糖果前总要给你们点苦菜吃，一是为了身体健康，二是为了抑制多食甜食。吃这么多年点心了你们有一个坏牙的吗？
　　
　　我想了想，还真是没有。不但牙齿没有蛀牙、龋痛，而且我们几乎从来没有过上火和发炎的症状，就连肥胖也和我们绝缘了。我终于明白了奶奶的良苦用心，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在大家痛苦的反抗下依然“狠心”给我们点苦头吃，而且一如既往，毫不因心软而半途而废。原来她是在潜移默化地让我们习惯吃点苦味、依恋苦味，从而最后爱上苦味。由此看来，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滋味就是苦味呀！所谓苦尽甘来，只有先尝苦后尝甜，才能知道甜的爽口，更能深刻知道苦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