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海洋

　　人的年龄越大，似乎越害怕独处，害怕空虚似寒冬时的冷空气悄无声息地侵袭肺腑。就像一冷就立刻裹紧衣服一样，无聊时就习惯打开手机，下意识地认为海量的信息可以冲淡空虚和寂寞。这是个可怕的认知，但已不重要，麻痹住自己不忍受那种不适或痛苦就可以了。
　　
　　如今人工智能可以精准地捕捉到一个人兴趣点，譬如我划到一个关于《红楼梦》的短视频，并把它看完，然后再刷下去就发现系统开始不停推送关于《红楼梦》的相关内容。就是这样一个契机，这些天我的关注点放在了《红楼梦》身上。这样尽人皆知的古典名著，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并不陌生。而且在二十年前，我曾非常痴迷地研读了几遍，并观看了《百家讲坛》上播出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全集。记得那时是初读，粗略了解了里面的故事和人物关系，或者也感叹过宝黛的爱情吧，这些都印象朦胧，记忆深刻的只是那首同名电视剧主题曲《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缠绵悱恻，如泣如诉，让人感慨人生虚幻，命运弄人。
　　
　　鲁迅先生曾说过：“从《红楼梦》中，经学家看到了《易》，革命家看到了排满……”作为一个忠实的读者，历经多年的阅读，再读红楼梦，我依然看到的是爱情。在书中第九十六回，其时，病体孱弱的黛玉已经知道了宝玉将娶宝钗，两个心心相印的人最后见面，居然不是生死诀别、撕心裂肺，而是默默看着对方，互相傻笑，什么都不说。这是宝黛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个情节让我深深为之动容。两人什么都没说，好像什么都说了。精神的契合，轻易打破了语言的障碍。当时的封建礼教与社会规范、复杂的家族关系扼杀了他们的爱情，透过时空的经纬，你会发现这样的悲剧放在任何时期比比皆是，却并不妨碍爱情的韧性与生命力。黛玉之后焚稿断痴情，魂归离恨天。丢失通灵宝玉后的贾宝玉变得痴痴傻傻，沦为乞丐，依然带着黛玉送他的玻璃绣球灯视若珍宝。
　　
　　爱情很难给它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宝黛之间是一种悲剧爱情。李健有一首歌《给你》，歌词里歌者希望把森林和山谷、青草和云朵、清晨和露水，跳动的心儿、微笑的眼睛、拉紧的手儿都给恋人，这是一种全部付出无所保留的爱情。他还有一首歌《最好不相见》，“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这又是一种爱而不得的反向爱情。不管是哪一种，假若没有爱情，文学将变得味同嚼蜡，这灿若繁花的人间也将暗淡无光。
　　
　　许多读者感叹袭人没有嫁给心心念念的宝玉，阴差阳错成为蒋玉涵的妻子，过上小康生活，是最圆满的一个结局。这大概是烟火尘世中最明智、最现实的选择，正如有人说过平凡的人不配拥有爱情，活下去才是真的。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的悖论。
　　
　　我暗自猜度：在《红楼梦》大结局中，近似痴呆的贾宝玉提着玻璃绣球灯在茫茫雪原中踽踽独行，他会想些什么，大概脑子里飘飞的是在大观园中每一次和黛玉见面的回忆吧，抑或是做着一个不愿醒的梦——两个共白头的老人相依相偎，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