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本报 收藏报纸 报纸头版

内容导航 版面导航

获得 Adobe Flash Player

说张掖,道掖县

点击查看原图
        ◎文/吴永亮

  今年8月3日至12日,我们四位不老不少的六零后,驾着一辆不新不旧的越野车,开启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南疆之旅。去时由济南北上,经京新高速一路向西狂奔;回时从哈密、河西走廊一路往东回返。

  进入张掖,我们直奔七彩丹霞,但我的心并不在那。参观结束后,经过张掖弱水收费站后,我双眼不停眺望道路两旁飞逝而过的风景……同行的孙书记问我:作家同志,你又在找啥子呢?我说我在找《东方红》,我在找吴海峰……

  坐副驾驶的杜总说:你累糊涂了吧。《东方红》不是在陕北延安吗?

  开车的高导更是开着玩笑说:这里只有祁连山峰,哪有什么“吴海峰”。

  无奈之下,我只好道出藏在我心底近五十年的小秘密……

  1974年12月26日,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生日那天,我们村吴海峰穿上绿军装,背上军用包和水壶,踏上漫漫军旅征程。

  吴海峰出生于1957年1月,本来体检有点小问题,按理讲,参军入伍就此擦肩而过。但是,当时领兵的干部,看到吴海峰小伙高大帅气不说,作为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员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动了心,于是就发电报请示首长,最后吴海峰特招入伍,一时在全县传为佳话。

  为写这篇文章,我与吴海峰通过电话了解当时情况。吴海峰老师(复员后成为中学音乐教师)告诉我,当兵那天,他在列车上指挥大家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一路高歌一路行。电话里,吴海峰如同回到当年,激情满满,热血沸腾。

  在我记忆里,吴海峰老师是我们村走出的第一位军人,为此在我12岁心田里种下一颗当兵的种子。以至于六年后填写高考志愿时,我毅然决然地填报军校,从此身着军装十八个年头,那是后话。

  电话中,吴海峰老师说,他们从南京西站,坐了七个晚上加六个白天闷罐车,才到了甘肃张掖一个叫沙井子的营房。

  当兵后不久,吴海峰给村里每家都写了一封信,这件事反响强烈。后来,我上军校后,过年时给村里每家写信拜年,就是受吴海峰的影响。从吴海峰寄来的信封上,我认识了一个掖字,我知道中国西边有个甘肃省,甘肃省有个张掖县。

  我叔叔家有张中国地图,吴海峰的父亲时不时过来,瞅着张掖那个点,每次手指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摸摸。时间一长,“张掖”就变浅了、模糊了,自然也模糊了吴海峰父亲的双眼。

  1975年某天,做小学老师的我叔叔从溧水县城买了一本《东方红1975》的书。书里除了“批林批孔,反修防修”“全国遍开大寨花”“学革命戏,做革命人”等带有强烈时代烙印的栏目外,还开设了1975年历书、二十四节气由来、农村卫生、学一点自然科学等专栏。在那个政治挂帅、阶级斗争年年抓月月抓天天抓的日子里,毫不夸张地讲,是这本书撑开了我的双眼,原来外面世界那么大,但当时还没有我想去看看的胆子。近期才知道,《东方红》最早于1964年出版,深受老百姓喜欢,可是恰遇文革,1967年就夭折了。到了1974年,胡愈之等前辈冒着天大风险,深入乡村调研,决定从1975年开始把《东方红》续起来。

  《东方红1976》如期而至,从那本书里,我知道了世上除了张掖之外,还有一个县名带“掖”,那就是山东省掖县。于是,我在叔叔家悬挂的地图上,把“张掖”“掖县”“溧水”连了起来,成为一个等腰三角形,顶点就是张掖。1980年高考结束后,我当时完全可报离家近的南京某军校,但我选择了山东济南,因为我想济南离掖县总不会太远。

  时隔近五十年了,我拿不准张掖、掖县到底出现在哪一期《东方红》。于是我通过孔子旧书网,把《东方红》1975、1976年都先后请回了家。

  好一阵子忙乎,终于在1976年《东方红》第43页找到了。这一页刊登了甘肃省张掖县白塔大队第二生产队会计王积珍撰写的《正确处理积累和消费的关系》,右下角一张照片,照片说明是:山东省掖县诸冯大队的干部社员,喜气洋洋,向国家交售小麦。

  估计是编辑有意将全国仅有两个带“掖”字的县合并同类项,要不然哪有这般巧合。

  现在回想起来,我14岁时记忆还蛮棒的。其中原因一是书少,二是因吴海峰记住了张掖,三是又因为《东方红》知道了掖县。

  疾驰在张掖高速公路上,从手机查询可知,如今从南京坐飞机到兰州,再到张掖甘州机场(张掖古称甘州,酒泉古称肃州,取两州首字合并称之为甘肃),也就大半天时间。如坐高铁,从南京到兰州只要九个小时冒一点头,再坐两个多小时兰州到乌鲁木齐的动车,加起来也就十多个小时……张掖,并不遥远,不再是六天七夜长途跋涉。

  张掖,位于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交汇的河西走廊中部,西汉以“张国臂掖,以通西域”而得名。还有一种说法,公元前111年,西汉设置张掖郡,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腋”之意。不管咋说,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商贾重镇和咽喉要道,素有“塞上江南”“金张掖”之美誉。

  要说掖,就得先谈夜;讲夜,还得从亦说事。

  亦,指事字,甲骨文 从大(人)从两点,这两点指胳肢窝,本义就是腋窝。腋窝属于胳膊与躯干夹缝,自然就暗淡。现在亦借用副词,相当于又、也、就、却等。

  夜,会意兼形声字。金文 从夕(晚上)从亦(腋窝,兼表声)。大家想想,夕指晚上自然是黑,亦为腋窝也是黑黢黢,这叫黑上加黑。难怪有人讲,白天不懂夜的黑。隶变后“夜”字中保留了亻(人),上面那点和横组合是“大”变形,犹如苍穹之顶铺天盖地,右下方那“夕”夸张讹变后好似人的眼睛,真如诗人所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夜本义指夜晚。

  掖,多音字,会意兼形声字。篆文 从手从腋(腋省去月,兼表声)。本义(读yè),从腋下扶持人臂。引申指扶助,提携,如奖掖后学、扶掖、提掖。以下义项读yē,由腋在臂下,引申出把东西塞进,如把衬衣掖到腰带里显得精神。再引申掖藏等义。掖读yè时褒义满满,读yē时大多数时候就有点让人不爽了。这种汉字朝正反两个方向发展的字不是太多,留给了掖也是奇迹。

  张指开,掖为合,张掖之张国臂掖,大开大合,这名字起的那就叫一个大气磅礴、浑然天成。放在当下民族大团结的背景下,可以理解为,张中华人民共和国之精气神,掖各民族共进步同发展。

  提起山东掖县,那历史一点也不逊于张掖。据古遗址考证,约六千多年前新石器时期,掖县境内就有人类繁衍生息。

  唐尧、虞舜时,为莱夷地。为何称作“莱”呢?这里道道可不少。

  说起莱,现在全国县行政区划中,有七个带“莱”,除青海省曲麻莱县外,还有六个都在山东:济南市莱芜区,青岛市莱西市,烟台市莱山区、蓬莱区、莱阳市、莱州市。曲麻莱县,在青海省西南部,黄河发源地。曲麻莱,以县境内曲麻河(楚玛尔河)与莱央(阳)大滩而得名,意为“红色的河,宽阔的滩”。曲麻莱的“莱”是当地语言的翻译借用字,与下面即将说到的“莱”本义不太搭界。为何“莱”安家落户在齐鲁大地,事出有因。

  说“莱”必要先讲“来”。

  “来”由一与米(粮食)组合,本来指小麦。“来”甲骨文,象形字,打眼你就知道是棵禾苗。“麦”甲骨文,会意字,上面从来(小麦)下面从夂(朝下的脚),会到来之意。小麦这个物种是从很远的西域引进的,“麦”有到来之意属情理之中。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哪位先人把“来”与“麦”换了岗,从此不用说你也明白了。

  起源于西亚的小麦在从西向东的传播中,理论上率先到达的应该是新疆,继而是甘肃。但是小麦到达我国新疆北部之后没有按人们想象那样向内地继续传播。突然间,小麦出现在山东沿海,比河西走廊等地还早了600年。原因何在?

  中科院地球环境研究所谭亮成研究员通过一项多学科交叉研究,发现在距今5820至5180年间,中亚存在一次持续640年的超级大干旱,从而改变了小麦传播路线。小麦通过欧亚草原,到了大兴安岭西坡以后就折向南方,然后进入辽东半岛,再经海上进入山东。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山东半岛出土的小麦年代较早。古人为了起地名,故意给“来”加了一个艸(艹)造了“莱”,如莱子国。于是齐鲁大地就有了“莱莱往往”。

  其实,除“莱”外,齐国的齐字与小麦也脱不了干系。许慎在《说文解字》中释义:“齐,禾、麦吐穗上平也。象形。”齐字甲骨文,就是由三棵(三表多)麦穗来表达的。换言之,齐地之所以得名,原因也在于小麦。齐国之所以能称雄东方,恐怕离不开“小麦”的齐心助力。

  转了一大圈,我们还是回到莱州吧。战国时,置夜,治所为夜邑,在今莱州城区附近,属齐国。西汉,高祖四年(前203),在今莱州市境置掖、临朐等6县。掖县,以掖水命名。如今,掖水被南阳河取代。其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张掖有黑河(中国第二大内陆河)贴城北上。一阳,一黑,是不是冥冥之中存在着缘分。

  新中国建立初,保留掖县、掖南县。1956年3月,掖南县并入掖县。1988年4月,撤销掖县,建立莱州市(因古莱州府驻地得名)至今。掖县改为莱州,从此,中国县以上行政区划带“掖”地名只剩下“张掖”了。

  好在莱州建立一座掖县公园,能给人们留下对“掖县”难以忘却的念想。

  说到这,孙书记说:作家就是作家,走到哪都能说到哪,肚子里藏着掖着知识老鼻子了。回去后,写下来,我们认真学习学习。

  杜总、高导随即附和。

  于是成就以上这篇短文,浅显之处肯定是掖不住的。